台灣另類教育學會

撰寫人：施于婷

    「以學習者為主體」(Learner-Centered)的國際性民主教育年會，第一次在亞太地區舉辦，地點就選在台灣，位於苗栗縣卓蘭鎮的全人實驗中學，以「民主教育」為辦學理念的學校。

    這是一所遊覽車司機也很容易迷路的山上學校。白天炙熱、午後陣雨，夜晚沒有冷氣卻能感到涼爽。走進宿舍，眼前所見的塗鴉，彰顯這個年紀青春不羈的特質。我想起在政大舉辦的「第二屆台灣實驗教育論壇」，是我第一次看到全人學生的熱舞，充滿著魅惑的性感張力，印象很深刻。週四出遊日，遊覽車內坐在我旁邊的阿強老師說：「不同於體制內學校以升學為導向，在全人，我們希望孩子從學習的過程中找到自己，而熱舞僅是探索自己的途徑之一。」我能理解阿強老師所說的，因為我也有愛跳舞的因子，是到了大學參加舞蹈性社團，探索不同類型的舞蹈風格之後，才逐漸找到自己的模樣。我想，不管是在什麼階段，成長是一個不斷變化、演進的過程，需要的是時間。我們的社會是否有耐心等待一個孩子成長？還是為了培養「競爭力」，努力衝刺成績並取得各種證照？

    某天晚餐，全人校長大雄和我聊到：「妳可以觀察全人的學生，他們的眼神很不一樣。」幾天活動之後發現，在這所被樹林環抱的學校，教室裡沒有排定的桌椅，學生們有自己獨特的模樣，特別是在音樂、藝術、舞蹈等領域裡，可以自信地成為他們自己。這樣的自信，來自於民主教育的精神，學校將每個人視為獨立的個體，尊重個體的主體性。阿強老師告訴我：「學生若有想學的課程，只要提出，學校就會協助尋找資源，這就是以學習者為主體的具體實踐。」

    若以升學為導向的體制內教育，大部份的時間則用來準備考試，學生難以有自我探索的時間和空間。因此，當我在看紀錄片《學習的理由》，就好像在看自己成長的過程，有些心酸。從小，身旁的長輩們鼓勵我：「好好念書，考上好學校就能找到好工作。」另外一個聲音卻說：「之後妳念的科系跟出社會後的工作，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一直很疑惑，為什麼「學非所用」的現象在大部份的人看來是合理的，我們這麼努力拚上大學，到底「學些什麼？」、「為何而學？」，如果文憑只剩下一張「職場入場券」的作用，或許有機會領取更高的薪資，個人的模樣卻會是很模糊的。我想，這也是為什麼大部份的亞洲人非常努力工作，卻遠遠追不上西方國家創新的能力。以色列民主教育學院創辦人Yaacov Hecht在主題演講中提到“Find your own color first, then you can communicate with different people.”我們必須先找到自己的主體性，才能與不同的人對話，進而發展創新。如果主體性是模糊的、沒有思辨能力，則很容易跟隨潮流、人云亦云，創新的能力也就薄弱了。我終於知道校長要我看到的——全人的學生，主體性都很強。校長在開幕致詞時提到，全人透過遊戲、參與公共領域、專題探討的三大方式，培養學生學習的內在動機，以發展主體性。時至今日，台灣已無法依賴過去的代工模式發展經濟，在一片產業升級、突破創新的呼籲下，我們的思維開始鬆動，尤其是太陽花學運綻放之後，我感受到很多人試圖打開對話的空間，這是主體性清楚之後，對話的開始。

    Yaacov在演講中也提到民主帶來的問題，但沒有詳述。會後我主動前去進一步詢問，他說，民主帶來很多的問題，其中最大的問題是“Think better than the other.”當我們主體性強的時候，若是陷入自我膨脹，就容易變得自負，甚至是產生偏見、歧視他人。他以英國公投脫離歐盟為例，大部份的年輕人與歐洲國家互動頻繁，認為英國應該留在歐盟裡；同時卻也有不少老一輩的人仍停留在「大英帝國」的舊思維，在難民潮席捲歐洲的當下，積極主張脫離歐盟以維護英國的尊嚴和權益。Yaacov認為，民主社會應該包容差異，從差異中開發出創新。以色列，正是一個來自各國的移民所組成的國家，移民為國家帶來了建設，當然政府也必須積極面對不同的民俗風情，所帶來不同面向的挑戰。

    這世界存在太多面向，而民主是一個反覆辯證的過程，在APDEC聽到的每一場演講、open space都讓我找到不同的切入點。在主體性還不夠強的時候，很容易認為這家說得對、那家好像也有道理，最後自己得不出結論。我認為，發展主體性之後，反覆辯證的力氣才會出來，因此，除了專注傾聽之外，還得練習從另一面和講者的內容進行對話，才能在Ｑ＆Ａ的時候提出問題、進行反思。為什麼以色列的民主教育可以如此蓬勃發展？從閱讀《新創企業之國：以色列經濟奇蹟的啟示》中，我發現辯證在以色列的社會中是被鼓勵且具有積極意義的。

    回過頭來看國際情勢，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衝突仍在，因此我們知道以色列也不全然是對的。發展主體性很重要，但也不能過度的自我膨脹。我們得從接納不同的聲音之中，反覆辯證、持續修正自己，才能讓每一步有意識地前行。